四、澳门元老院为什么要主动派中国茶农去巴西?
人们一定会问,澳门元老院为什么要主动派中国茶农去巴西,而且不收船费?为什么多次向巴西馈赠茶树苗、茶籽和果树苗?这要从澳门元老院与澳门总督之间争夺行政权、澳门民政长官阿里亚加振兴澳门经济计划、葡萄牙王室初到巴西时的财政状况谈起。
(一)、澳门元老院
1513年,葡萄牙商人欧维士 (Jorge Alvares) 船队在广州外海零丁岛附近下锚,他是第一个到达中国的葡萄牙人。1535年澳门成为葡萄牙商人临时落脚地,1553年开始有葡萄牙人在澳门居住。1557年,葡萄牙人从明朝广东地方政府取得在澳门的正式居住权。自1572年起,明朝在澳门设守澳官,由广东香山县丞兼任。海关由两广总督府直接管辖,并开始收取澳门葡萄牙人年地租500两白银和船舶税。香山县令拥有对澳门的最终行政与司法权,在澳葡人如犯法香山县令可审案。1582年,明朝广东地方政府与澳门葡人正式签署澳门租地条约。明朝声明葡人是借地居住,完全没有对澳门的治权。
1580~1640年,西班牙统治葡萄牙。1583年,澳门主教卡内罗 (Melhiar Carneiro) 召集居澳葡萄牙人开会,选出3名40岁以上的长老(vereadores)、2名30岁以上的判事(Juizes ordinarios, 初级法官) 和1名检事 (Procurador, 检察官)管理澳门葡人,每3年改选一次,其办公地点称为议事亭 (Senado, 亦称元老院) 。
1587年2月,西班牙国王首次指派掌管行政与司法的法官到澳门负责管理,剥夺了原葡萄牙中日贸易船队司令在澳门停留期间所拥有的行政与司法管辖权力。1595年,西班牙国王批准澳门享有像葡“埃沃拉市”(Évora) 一样的自治权。同年,正式成立澳门市政厅 (Senado da Câmara de Macau,一般称为议事局)。从此,议事局一直是澳门葡人自治机构最高管理机关,负责管理澳门界墙以南葡萄牙人内部一切行政、军事、经济与宗教的各种事务。
1623年7月7日,马士加路也 (Fernando Mascatenhas) 被任命为首任澳门总督,并赋予他高于元老院的权力。自此之后,澳门便形成了总督与元老院并存的局面,双方明争暗斗争夺行政权力。
在西班牙统治葡萄牙期间,澳门虽与西班牙保持臣服关系,但始终坚持升葡萄牙国旗。澳门不但没有向葡王室索要过金钱,反而以金钱与军火支持葡王室的复国斗争。1654年,葡国王唐若昂四世特授澳门牌匾(Placa),上面书写着“天主圣名之城,没有比她更忠诚”(Cidade do Santo Nome do Deus, Não Há Outra Mais Leal) 。
自1783年起,澳督的权力进一步扩大了,规定元老院关于澳门政治与行政的决策必须得到澳督的认可。1822年,葡萄牙颁布第一部宪法,规定澳督拥有澳门军事与民政的最高权力,总督与元老院的争权斗争方告结束。1834年,元老院功能进一步削减,仅限于市政事务,听从澳督之命,从而失去了昔日的荣誉与辉煌。
在1840年鸦片战争之前,中国明清政府允许澳门元老院有一定限度的自治管理权力,但必须是以完全从属于明清在澳门行使主权为前提。遇到重大政事,元老院务必向中国政府报告,听候裁夺,不得自作主张,中国政府管理葡人的各项政令也通过元老院下达。但鸦片战争之后,澳督乘机蚕食并抢占澳门附近中国土地,停付地租,赶走中国派驻澳门的官员机构,澳门逐步沦为葡殖民地。
1887年12月1日,清朝与葡萄牙签署《中葡和好通商条约》,清同意“葡国永驻管理澳门及属澳之地,与葡国治理他地无异”,“若未经中国首肯,则葡国不得将澳门割让他国”。1928年,此条约期满失效后,澳门正式成为葡殖民地,直到1999年12月20日才回到中国怀抱。
(二)、澳门民政与司法长官阿里亚加
阿里亚加(澳门译为雅廉访)全称为米格尔•若泽 •德阿里亚加•布鲁姆•达西尔韦拉 (Miguel José de Arriaga Brum da Silveira) , 于1776年3月22日生于葡萄牙亚速尔群岛。科英布拉大学法律系毕业后,1800年被任命为里斯本里贝拉区的刑事法官,不久调任巴西上诉法院法官 (desembargador) ,1802年改任葡果阿(Goa)中级法院法官。
1802年7月,阿里亚加被派到澳门担任民政长官(Ouvidor-Geral) ,于1803年1月3日正式就任。1803年10月15日,担任澳门元老院委员与副主席。1804年4月,被任命为澳门中级法院法官 (desembargador) 。
1806年4月,新澳督贝尔纳多•阿莱绍•德莱莫斯—法里亚(Bernardo Aleixo de Lemos e Faria) 到任,于8月8日就职。他曾于1784~1787年第一次担任澳督,与元老院关系较好,他的后台是1808年3月11日~1809年12月30日担任海军与海外领地大臣的阿纳迪亚伯爵(Conde de Anadia)若昂•罗德里格斯•德萨—梅洛•梅内塞斯--索托•马约尔(João Rodrigues de Sá e Melo Meneses e Souto Maior) 。
1808年,阿里亚加同澳门大船东雅努阿里奥•阿戈什蒂纽•德阿尔梅达(Januário Agostinho de Almeida)的女儿安娜•若阿基娜•德阿尔梅达(Ana Joaquina de Almeida) 成婚。
从1804年开始,阿里亚加加强建设澳门防御工事,澳门共有守军160人、5个炮台。澳门元老院出资自建“卡洛塔公主”号战舰 (Brigue Princesa Carlota) ,将海军“乌利塞斯”号运输船改装成“乌利塞斯”号战舰 (Fragata Ulísses),还将一条20吨小船改成炮艇,所有船只均装备旋转炮。1807年2月14日,华南海盗红旗邦进攻澳门,被炮台守军击退。
1807年5月6日,一级中尉佩雷拉•巴雷拉指挥澳门3艘战舰在海上重创海盗张保仔红旗邦一支50条船队,并逼得海盗头目携妻跳海自杀,使海盗暂时停止了对澳门的直接骚扰。
1807~1816年担任葡属果阿副王的萨尔泽达斯伯爵(Conde de Sarzedas)贝尔纳多•若泽•玛丽娅• 西尔韦拉—洛雷纳 (Bernardo José Maria da Silveira e Lorena,1756~1818) 是忠实的中央集权派,反对澳门元老院拥有自治权,当时澳门归他管辖。
1808年7月7日,英国海军少将威廉 (William Drury) 率领舰队抵果阿,向葡副王要求进驻澳门防御法国海军袭击,还要求撤换澳督贝尔纳多,葡副王均表同意,还向澳督发令让英国舰队上岸居住。
从18世纪下半叶开始,澳门葡萄牙商人就开始从英属印度小批量向中国贩卖鸦片。但后来鸦片生意做大了,澳门元老院便买通中国香山县地方官,不放行英国鸦片船、只放行澳门鸦片船进广州卖鸦片。澳督贝尔纳多正好在那个时期在澳门当总督,便成了英国人的报复对象。
1808年9月10日,英国舰队抵达澳门,但新澳督卢卡斯•若泽•德阿尔瓦伦加(Lucas José de Alvarenga) 从印度乘英国商船也抵澳门,他是葡副王萨尔泽达斯伯爵的亲信。
在阿里亚加策划下,澳门联手中方向英军施压。澳督向中方透露,英国人要占领澳门。11月30日,清帝圣谕到,两广总督调集8万人马准备以武力驱逐英国人。但英国人要求继续像以前一样向中国输入鸦片。12月12日,阿里亚加去见两广总督,说服中方同意放行英商鸦片船进广州。
在英军从澳门撤走后,老澳督贝尔纳多也于1808年12月15日离开澳门,新澳督卢卡斯于1809年1月1日就职。1809年3月18日,阿里亚加派元老院代表团乘“乌利塞斯”号战舰离开澳门前往里约热内卢向葡王室安抵巴西表示敬意,担任护送任务的就是1807年重创红旗邦一队海盗的澳葡小舰队司令“海老虎”巴雷托。
郑成功退守台湾时,部将郑建未能追随郑成功赴台,遂辗转香港大鹏湾为海盗,而郑七和郑一便是郑建的孙子,郑一曾加入天地会,起义失败后复为海盗。
18世纪晚期,越南爆发西山政变,西山政府招募华南海盗陈添保、莫官扶、郑七等人,以对付越南南方阮氏家族与北方郑氏家族。1802年,西山军被南方阮军打败,莫官扶、郑七等海盗魁首被杀,其余部便返回广东沿海地区活动。郑七死后,其部众由堂哥郑一统领。1805年,华南海盗7位首领结成海盗联盟,分成红、黄、青、蓝、黑、白6旗,并划定各自地盘。6旗中,以红旗邦势力最强,其首领为郑一,活动于珠江口和北部湾一带。
郑一嫂(1775--1844)原名石香姑,为广东新会籍疍家女,其家为海盗世家,从小习武。她是一朵“黑牡丹”,肤黑但天生丽质,少女时嫁给了南中国海著名的海盗郑一,生有两子。郑一嫂文武双全、足智多谋,是郑一的贤内助,她自始至终参与海盗结盟之事,各邦海盗尊称她为“龙嫂”。
张保仔(Cam Pau Sai,1786~1822) 生于广东江门疍家, 15岁那年被窜入内河的海盗红旗邦头目郑一掳走。因其聪明乖巧伶俐,被收为义子。1807年郑一在北部湾遇台风溺亡之后,由其妻郑一嫂继任统领。当时,张保仔21岁,比郑一嫂小11岁。他们二人名为母子关系,实则同床共枕。张保仔起初当她助手,出谋划策,后成为统领。红旗邦全盛时期拥10万之众、800多条大船、千条小船。
张保仔和郑一嫂的“帅营”设于香港大屿山,西营盘在太平山下,东营盘位于铜锣湾,建有造船工厂。他们控制香港地区,活动范围由珠江口直迄琼州海峡。
红旗邦专劫官船及洋船,曾劫掠英国东印度公司商船,捉船主为人质,“得赎金万元及鸦片烟土和火药各两箱。”对于当地的民间船只红旗邦则收取保护费,名目为“号税”、“港规”、“洋税”、“凡商船出洋者勒税番银四百元,回船倍之,乃免劫”。张郑二人“治军甚严”,制定的纪律包括“违令者斩、敢于专权者斩、私藏战利品者斩、临阵退缩者割耳示众、强奸女票(女人质)者斩”。由于条文清晰,数万海盗过的是有纪律的非法生涯,红旗邦俨然是一家管理有序的海盗集团。
当张保仔得悉“海老虎”巴雷托离开澳门赴巴西后,就密谋对澳门进行报复。1809年9月17日,张保仔捕获葡萄牙“安东尼奥•博特略”号战舰(Brigue Antônio Botelho),并派船拖着葡萄牙国旗在澳门附近海域挑衅示威。
在1808~1809年期间,两广总督多次派兵围剿红旗邦海盗,但均被张保仔打败,并受到重大损失。
1809年,张百龄出任两广总督。他上任后积极筹集粮饷,训练水师,在要隘处部署重兵,断绝一切生活用品流出,禁止一切商船出海,盐运由海运改为陆运,断绝海盗经济来源。他以8万两白银为代价,决定联合澳门剿灭海盗。 澳门民政长官阿里亚加违背果阿葡副王“澳门舰队只保卫澳门,不参加中方的海上剿匪”的指令,同中方商谈联合剿匪之事。1809年11月23日,双方签署协议,决定组成联合舰队围剿海盗。澳门出6艘战舰,中方向澳门提供8万银元作为行动军费(但仅付5.5万银元)。
1809年11月29日,是双方商定舰队汇合的日期,但迟迟不见中方舰队到来,澳门舰队司令若泽•平托•阿尔科福拉多 (José Pinto Alcofurado) 炮兵上尉决定先行出发攻打红旗邦海盗。
1810年1月21日,澳门舰队在大屿山赤鱲角(澳门称为老虎口,今香港国际机场之处)同红旗邦主力(300条船、2万人、1500门炮)相遇。张保仔在派出的两支先锋船队被击败后,亲率主力船队驶抵战场。海盗船分成6个小队,每队围攻一艘葡舰。澳门舰队均为三桅战船,火炮可旋转开炮。葡舰冲进海盗船队,一顿密集炮火打断10余条海盗船桅杆,其中有4条沉没。海盗众小队阵脚大乱,无心恋战,顿时作鸟兽散。张保仔也乘大雾逃走,继续与清军对峙。
“赤鱲角”之战后,红旗邦势力锐减。与红旗邦有隙的黑旗邦邦主郭婆带主动接受招安,于1810年2月率黑旗邦128条船、8000部众归降,改名郭学里,受到两广总督封官。
红旗邦郑一嫂说服张保仔也接受招安,并于4月10日赴广州与两广总督张百龄谈判招安事项。但据澳门资料,张保仔最初向澳门舰队司令表示要向澳门投降,在澳门民政长官阿里亚加只身深入匪穴同张保仔密谈后才改为在香山县外海芙蓉沙举行投降仪式。
1810年5月22日,两广总督赴芙蓉沙接受张保仔投降,红旗邦投降人数为17318人,交出船只266条、炮1315尊、兵器2798件。应中方和张保仔的要求,阿里亚加也出席了受降仪式。张保仔改名为张宝,清政府赏给从二品千总顶戴,郑一嫂获授诰命夫人,他们保留了30条私人船队,留在广东水师效力。7月30日,因擒获蓝旗邦邦主乌十二(原名麦有金)立功,以守备超升。张保仔投降后,在广州与郑一嫂正式成婚。1819年4月,张保仔升授福建闽安、 澎湖水师副将,直至1822年去世,终年36岁。
张保仔死后,郑一嫂定居澳门开设赌场,并组织一队帆船贩卖食盐。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郑一嫂积极抗战,为林则徐抗击英军出谋划策。1844年病逝于澳门,终年69岁。
1810年6月,最后一股黄旗邦海盗投降, 粤洋大股海盗除投降外均已悉数歼除。广东全省洋面一律荡平,扰乱广东沿岸长达20年的华南海盗终于解决了。无论是在中方,还是在澳门和巴西葡王室,阿里亚加一时名声大振。
澳门民政长官三年一任,阿里亚加任期应于1810年1月3日到期。在未到期之前,澳门元老院就提前致函葡摄政王,因阿里亚加正同中方商谈合作围剿海盗,要求他继续留任,但这并未能阻止新民政长官的任命与到来。新民政长官若昂•巴普蒂斯塔•多斯吉马良斯•佩肖托(João Baptista dos Guimarães Peixoto)于1809年11月25日到达澳门,并于1810年1月2日履新。因两广总督张百龄不允许更换谈判人,阿里亚加作为特派员继续留下。元老院与总督卢卡斯互相向上面发函指控对方,卢卡斯称澳门元老院和民政长官是所有总督的敌人。借剿灭海盗胜利之机,元老院再次致函葡摄政王要求阿里亚加继续留任。1810年6月,阿里亚加继续再任3年。1810年7月19日,第三次任澳督的贝尔纳多•阿莱绍•德莱莫斯--法里亚就职,直到1817年。虽然葡摄政王任命澳督为元老院主席,但因他与元老院关系较好,澳门政坛进入了一段平稳期。
1822年8月19日,澳门元老院大会选举自由党领袖保利尼奥•巴尔博扎(Paulinho da Silva Barbosa)少校组建新政府。但澳门保守党人不甘心失败,两次密谋反对新政府未成功。一次为1822年9月13日,阿里亚加于9月15日被捕,关在澳门;第二次为1822年11月15日。1823年3月25日,当阿里亚加被押往港口上船去里斯本时,他趁乱乘船逃往黄埔港。1823年9月23日,澳门保守党人在驻军帮助下发动政变重新上台。1823年12月26日,阿里亚加从广州返回澳门。1824年12月13日,阿里亚加在澳门病逝。
阿里亚加担任澳门民政与司法长官后,首先搞好同元老院的关系,继续从印度向中国贩卖鸦片牟取暴利,为居澳葡人谋取更多的贸易权益,努力拓展澳门葡人的经济来源,设法增加澳门商人收入、减轻税收负担。他对澳门葡人社会与经济发展贡献良多,加固澳门防御工事,建设澳门小舰队,在澳门开办银行、保险公司、教育、医院、慈善等,把天花疫苗引进澳门和中国内地,让穷人子女和孤儿进学校读书,并选送到葡萄牙继续深造。他灵活运用外交手腕,巧妙应付中国人、英国人,帮助解决英国舰队入据澳门事件,协助两广总督剿灭华南海盗、招抚红旗邦张保仔,使澳门这个弹丸之地在夹缝之中得以生存发展。他善于利用矛盾与经济手段,努力搞好同葡王室、果阿葡副王和澳门总督的关系,最大限度为澳门元老院谋求自治权。
阿里亚加智慧超人,才智卓著,心思缜密,审时度势,把握商机,启动重振澳门全球贸易计划,进一步拓展澳门与印度、南亚、东南亚、帝汶、美国檀香山与加利福尼亚等地的经贸往来。恢复同暹罗(今泰国)的关系,推动葡萄牙在泰国建立领事馆、在新加坡设立货物转运站,以打破英国东印度公司对贸易的垄断。
1761年11月7日,葡萄牙王室政府颁布法令禁止远东船只在巴西停泊。在整个18世纪,澳门企图取得宗主国的批准同巴西建立直接贸易关系的多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1808年1月21日,葡王室政府迁至巴西后颁布的第一个法令就是巴西港口向友好国家开放,澳门民政长官立刻紧抓这一天赐良机。自1809年起,他重点做葡王室的工作,希冀打破葡各殖民地之间不能直接进行贸易的规矩。
有位历史学家认为,阿里亚加在澳门22年中,开拓了澳门许多经济与社会发展项目,他是澳门经济发展的设计师、策划者、协调人和组织者。
图片8 澳门民政长官阿里亚加画像。
图片9、 澳门以阿里亚加名字命名的街道路牌。